薛文永五言古绝《忆故人》赏析
王应民
《抚宁诗词》2014年7月第4版有一首不甚引人注目的小诗，即薛文永的五言古绝《忆故人》，录之于下：
我在长城里，云飘长城外。
抚松自盘桓，思君君不在。
在报纸编辑过程中，我就觉得小诗简洁流畅，古朴典雅，堪为佳品。惜与薛文永素不相识，是为遗憾。经查资料，方知他是茶棚乡后石河村的一名农民，愈加钦佩。写出这样诗味浓厚的作品，实属难得。我不禁想起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北宋李之仪的《卜算子》：
我住长江头，君住长江尾。日日思君不见君，共饮长江水。 此水几时休，此恨何时已。 只愿君心似我心，定不负相思意。
且先谈谈五言绝句。绝句分为律绝和古绝。律绝要遵循律诗的格律。而古绝远在律诗出现以前就有了，它不受律诗格律的束缚。如果绝句用仄韵或不守律句的平仄、粘对，即称古绝。五言古绝比较常见，很多人喜欢它的的古拙味道。一篇作品仅用二十个字来表达意境和情感，以小见大，以少带多，难度是很大的。五绝在历史上当以李白、王维成就最高。
看薛文永的这首诗。起句“我在长城里”点明人物和地点，紧接着用天上的“云飘长城外”承接。第二句初读好似闲笔，我们暂留悬疑。第三句写作者在地上“抚松自盘桓”，更添疑问。但最后答案揭晓：“思君君不在”，扣题。至此方令人恍然大悟：故人在遥远的地方，诗人的思绪只能随着白云飞去。试想如果写成“我在长城里，君在长城外”的话，就缺少了含蓄和耐品性。云飘的意象延迟了审美时间，却增强了审美效果，这也是写作技巧的具体体现。第三句动作描写，作者在松下久久不肯离去，可想象出松树应该和诗中的故事有关。盘桓，解作“徘徊、逗留”的意思。“自”字的孤独、寂寞感更衬托思念之情的强烈。第四句转到内心活动“思君”，然而“君不在”。这时，惆怅之情跃然纸上。读罢全文，似曾有一种“昔人已乘黄鹤去”，“白云千载空悠悠”的惋惜。
再从修辞方面来解读。前两句是重叠用字。两次强调“长城”意象，这堵高墙把两人分隔开来，思绪随白云越过长城到故人那里去，用云飘给后面思绪纷飞埋下了伏笔。结句“思君君不在” 修辞属于句中顶真。句中顶真是诗词一种独特的修辞方式，是在句中节奏点处同一个字的连绵传递。大家有兴趣可以品品它与重叠用字的不同。如“举杯销愁愁更愁，抽刀断水水更流”为句中顶真，“晴川历历汉阳树,芳草萋萋鹦鹉洲”是叠字。句中顶真的两个字分别在两个节奏里，叠字的两个字在同一节奏里，是为区别。
还可以看看这首诗虚实相对描写的运用。诗词中所谓的“虚”，主要指主观意识中存在的情感，是通过诗人想象得到的。“长城里”为实写，“长城外”为虚写。“抚松”、“盘桓”的动作为实写，“思君”的情绪为虚写。虚写可以使诗词含蓄蕴藉，丰富意象，拓展诗境，给读者余下广阔的审美空间，增加意趣。我们经常用的设想、回忆、梦境、仙境等都属于虚写范围。
最后说诗词留白。留白是艺术创作中为了更充分地表现主题而有意识地留出的“空白”。诗词的语言最具有张力，也最具有表现力，尤其通过留白最能给读者以遐想。留白是形象化的结束，是意象化的开始。如画家的“山缺云补”，即是诗人所追求的意境美之一。在此诗中，松树有何故事，故人是何人，为何思念等等，都是留给读者自己想象的空间，无形中給小诗增添了许多情趣和韵味。有兴趣的读者，可试分析一下唐代贾岛的《寻隐者不遇》，加深一下对留白的认识：
松下问童子，言师采药去。
只在此山中，云深不知处。
2014年9月1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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